渊已_饿晕倒在深渊底底

弃号,粮不删,大家有缘再见 :-D

闪恩·一千零一夜(6)

·

 

——第六夜——

 

恩奇都近乎狼狈的逃进寝宫,深深的月弓将清冷的月光铺满地砖,夜风凉而轻,可他感受到的却是血液宛如沸腾的滚烫,心脏跳得几乎要挣脱胸膛,他什么也看不到,什么也听不见,只能着魔似的一遍又一遍回想吉尔伽美什的脸庞。

 

那个男人的眼睛宛如光芒摇曳的红宝石,只是被他所注视,内脏就会纠紧,脑海被巨大的窒息淹没。

 

为何如此痛苦?

恩奇都握紧胸膛,弓下身难以喘息。

这纠缠心脏的情感是什么?越想见他,胸膛越是感到撕裂的痛苦——可若是不想他,痛苦更甚。

 

冷汗大滴滚落,恩奇都脸色惨白,身体似乎被分成两部分。一部分的他半跪在冰冷的大殿中,痛不欲生,而另一部分的他在阳光照耀的青草中,与某个人追逐欢闹。

 

他仿佛又溺水了。

黑暗的海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没有光芒,而他被拖入深海,无人知晓。

 

“你还需要多少个夜晚?”

——永远。

这样他就无法离开,与恩奇都一同被困在不死之城,日升日落,时光更迭,每夜相会。

 

宛如一株幼小而生嫩的绿芽颤颤巍巍从深深地泥中破土而出,恩奇都察觉到了某种陌生的情绪,分明从前未曾体会,然而却熟悉至极,就好像他曾抱着这样的心情陷入梦中,不再醒来。

 

他闭了闭眼,仿佛听见了心脏撕裂的声音。

 

这一日,乌鲁克的太阳没有升起。

 

当人们陆续自梦中醒来,依照生物钟准备下田农作,等了许久,他们惊愕地发现,世界依然黑暗。 阴冷刺骨的风刮过,树叶簌簌下落、凋零,剩下光秃秃的枝干,牛羊不安地断断续续叫着。他们点起火把,火光燃成点鬼魅般摇晃,恐惧蔓延扩大,整座城池被沉寂笼罩。

 

“恩生气了,”他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,带着毛骨悚然的阴郁,“百年来的第一次……太阳不再升起,乌鲁克将被幽暗之神统治,森林归于荒寂,牲畜怯于轻动,为什么,为什么,恩生气了?”

 

数百数千的声音低低交杂,都在询问着“为什么”。

 

西莱隐藏在人群中,轻轻打了一个寒战。

她得去问诗人,西莱想,她一定得见到诗人,诗人肯定知道恩为何让太阳消失了。

 

她悄悄避开可怖的人群,奔向王宫。

 

王宫内灯影重重,而恩奇都坐在大殿中央的地砖上,垂眸不动。

 

王座高悬,他几乎从不曾坐上那个位置,可他不知道那是留给谁的。

依姆领着女官齐齐列为两排,躬身沉默,微弱的烛光照在她们的脸庞上,显出一丝麻木与僵硬。他的王国,他的子民,被黑暗所倾覆,那么沉沉的安静,与漆黑的深海别无二致。

 

可是——

 

吉尔伽美什大步走了进来。

 

——阳光靠近了。

 

恩奇都的发梢微微动了动。

 

他的金发将冷郁的烛折射出灼光,神情傲慢,身躯挺拔,像是有光芒追随着迎他而来。黑暗被阻挡在他的身周,无可奈何心有不甘地徘徊退下。

 

“太阳依旧未起,月亮虽然不见踪影,但也勉强算是夜晚的延续吧。”吉尔伽美什不客气地坐下,“我也差不多说腻了故事,今天就来普通的谈谈,如何?”

 

恩奇都不去看他,“您不问我,为何今夜如此漫长?”

 

“那有什么好问的!”吉尔伽美什挑眉,自傲道,“自然是因为你动摇了,你没有因为一朵花、一缕风,而因为我动摇了——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,再顺理成章不过的发展。”

 

啊啊,果然,如同灼目的光一般,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。

恩奇都握紧手指,痛苦到近乎窒息。

 

“那请容我发问吧。”恩奇都道。

 

“你说。”

 

“您所说的那些故事,是真实的吗?”

 

“说不定呐,或许是真的。”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唇,傲慢的神色淡了些许。

 

“……您是否在找某一个人?”

 

“啊,没错。”

 

“您确定我就是您要找的人?”

 

“当然。”

 

恩奇都蹙眉,深深望着他。

“您怎么知道,您是确实找到了那个人,而非您现在正身处于故事中呢?”

 

笑容倏地从吉尔伽美什脸上消失了。

“你说清楚,恩奇都。”他咬牙切齿地命令。

 

“您所说的故事,都是真实的——您是不会编造故事的人,那对您而言是自降身份——因此,那些故事,都是您为了找寻那个人所经历过的,对吗?”恩奇都低声说,“您如何确定,我的乌鲁克,不是另一个故事?”

 

一个你找到心中之人后,聊作趣谈的故事,虚幻之境。

 

“请您离开吧。”

恩奇都平静的说。

“游吟诗人本就该于无数的国家中穿行,瑰丽的诗篇在他们口中传唱——这里是不死之城,只存凝固,未有新生。这不是您应该停留的地方。”

 

“我……”他的喉头哽了一瞬,飞快别开脸,“我不能够再见您了,游吟诗人。”

 

吉尔伽美什还来不及发怒,天空开始震荡,黑沉沉压下来,烛火被冷到刺骨的风眨眼吹灭,只剩一根残烛苟延残喘,阴影越发浓厚。

 

“您让恩伤心了。”依姆向前僵直晃了晃,死气沉沉的低吟,“您让他伤心了。”

 

黑暗自外侵蚀而来,恩奇都与残烛一同瞬息被淹没,依姆与女官们的身影拉长扭曲,五官逐渐模糊,如同地狱游荡的恶灵。

 

她们低低重复,不停盘旋。

“您让恩伤心了”“明明我们如此信任您”“太阳沉下”“他那么伤心”“我们的恩”“不能背叛的恩”“不能原谅你”“不可饶恕”“伤心”“吃了你”“吃了你”“我们吃了你”“你消失了”“恩就不会伤心了”“没错”“就是这样”“吃了你”“吃了你”……

 

宛如达成了共识,令人窒息般极短暂的静默后,全城爆发了躁动,齐声道。

“——吃了他!”

 

数不清的灰黑影子自乌鲁克一口气爆发,他们呼啸着冲向王宫,所有人不辨五官,身形扭曲,蛇一样蜿蜒匍匐于地齐聚而来。

 

黑雾恐吓似的遮天般盖住城池,密密麻麻的死灵尖叫着扑上来。而吉尔伽美什愤怒地向前踏了一步,宛如有光芒在他脚下绽放,死灵纷纷仓皇哀嚎避开。

 

“给我滚开,让出路来!”他高声喝道,“你们这群已死之人,以为到了冥界本王就无法驱使你们了?”

 

光芒银河般星星点点,层层叠起铺散开去,吉尔伽美什站在光芒中心,宛如神祇——

 

他微微眯起血红的双眼,斩钉截铁道:“让开!——哪怕你们死了,死了也还是我的子民!我的东西,阿普斯也敢妄图染指?!”

 

随着他的话音刚落,光芒大盛,以吉尔伽美什为中心向整个乌鲁克扩散,黑暗惨叫着退去,被剥离开灵魂,待到光芒逐渐减弱,宫殿陆陆续续出现倒在地上的身体,吉尔伽美什认出了那些人,依姆惨白着脸双眼紧闭靠在柱旁,曾围着他欢唱的少女,西莱的父母,瘦弱的治安官……

 

唯独不见恩奇都。

 

太阳并未出现,黑夜依旧笼罩,但空气中粘稠的恶意消散无踪。

 

吉尔伽美什走到宫殿最高处,挥挥手,无数的金色光芒凭空有序地依次照亮城邦。

他沉着脸扫视整个城市,众人陷入昏迷,万物寂静,找不到活动的身影。

 

他几乎起了滔天的杀意,恨不得将乌鲁克付诸一炬,再没有阻碍遮挡他的视线。

 

身后响起了小小的脚步声。

 

吉尔伽美什蓦地回头。

 

不到他的腰的高度,黑发卷曲,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的女孩仰起头冲他笑,咧开的嘴里门牙漏风。

 

“跑、跑得太急……”西莱嘿嘿笑道,嘴角渗血,“摔在石头上,门牙磕断了一瓣……诗人,您不会嫌弃我吧?——我、我是带您来恩的!”

 

“你?”

吉尔伽美什顿了顿,像是想到了什么,低低笑出声,笑声越来越大,差点吓到西莱。

“是啊,没错,确实应该由你来!小女孩,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!” 他点点头,称赞道,“从今日起,你总算是入我的眼了。”

 

杀意一扫而空,他想,都已见到恩奇都,怎么可能会放手?哪怕将这冥界翻过来,他也势必得到他。 

 

“哎嘿嘿……”被夸奖的西莱害羞而小心翼翼穿过倒在地上的众人,“哎呀诗人,我说过的吧,不能让恩生气,不然大家都会吃了你的!”

她上前握住吉尔伽美什的袖角,唇角破皮的血迹还未干,仰头露出的牙空了一个小缺口。

 

吉尔伽美什此刻竟涌出一丝笑意,又很快压抑下。

他伸手替她抹去那缕细细的血痕。

“虽然面容上有了些许残缺,但足以支撑你的容貌的心灵倒是可以弥补一二。”

 

西莱傻笑低头,领着他向城外走去。

 

吉尔伽美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,她的手指依旧冰冷,不似活人。

他们穿过熟悉的街道,路过了西莱骑在墙头摘果子的树,乌鲁克衰败如死城,而城墙近在咫尺。

 

一边走,西莱一边自豪的开口说道。

“诗人呐,再一次的,我要将您带给他。”

 

吉尔伽美什望着她小小的背影。

 

过了一会,她又轻声喃喃,似在梦中。

“再一次的,您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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